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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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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阳赶到城郊军营的时候,周朗尚在和手下的人琢磨布兵图,抬眼看到他,喜形于色。

    “陆兄弟。”

    “周将军怎么回来了?”看他高兴成这样,料是东湖已经拿下。

    周朗把图纸一放,上前来拍拍他的胳膊,“这边有事处理,王爷命我过来一趟,我正巧也想见见你。”

    提起那封信,他欣喜中带了些不解:“真奇怪,你怎知城中的兵马已不足千人?”

    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诉他,陆阳只说是因为他们来之前曾经过东湖。

    “我从前也在端王爷手下待过几年,对他的性情比较了解。”言罢,又有点诧异,“将军竟这样信我?就不担心我的推断有误?”

    “咱们到底也共事了一年。”周朗不以为意地摆手,“你的能力旁人不相信,我难道还能不信么?我早说过,你天生就是做将才的料。”

    他把手下的布兵图拿出来,也给他看看:“过了东湖,再翻两座山,离京城就近了。只是那厮的兵马也不是个小数目,现下又和匈奴停了战,有足够的人马来对付咱们,王爷的意思是耗着,横竖我们已过了丰河城,截断了西北的这条线,他们要翻身很难。”

    陆阳扫过这张图,按这个打法,拿下京城还需一年,而且尚不知有没有意外发生。

    “龙首山不必去了,他会在那里佯攻,届时调虎离山占下襄州。依我之见,打不下来就别打,倒不如舍近求远去鹧鸪岭……”

    他说着,索性将图纸改了又改,把此后端王会用上的计划一并告诉周朗。有了先前的成功,他心里的忐忑几乎一扫而光。

    周朗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全程问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知道?你咋知道的?真的啊?……”

    新的战线不长,一眼望去鲜红的一条横冲直撞,仿佛有股凌厉的气势,能破纸而出。

    “此事我会和王爷好好商量。”周朗接过图纸,忍不住问他,“左右也是闲着,不如你随我一同出征如何?”

    陆阳微微一怔。

    他便接着怂恿:“走吧,新王朝开辟,有功之臣肯定论功行赏,混个一官半职来做做不是挺好?”

    还要再去打仗么……

    他想想这些年在沙场上洒过的血,心中只涌出淡淡的疲倦。

    “这件事,我做不得主。”陆阳朝他笑笑,“得问问她的意思。”

    意识到他口中的这个人是谁,周朗不禁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惧内。”

    其实压根不用问都知道容萤多半是不会同意他再赴战场,说这句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罢了。

    出了营地,陆阳沿着原路返回。天色虽阴,犹可见得日上中天,已是正午了,回到家,容萤还在房里睡着。

    乍然想起管事提醒他的话,陆阳只好去叫她起床。

    容萤的脾气一向倔,呜咽了一声,背过去拿枕头蒙住脑袋。陆阳唤了她两回没动静,最后只能残忍地把她从床上拖起来……

    “别睡了,老躺着对身体不好。”

    容萤顶着一头乱发,神色怨念地盯着他。她也不和他发火,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像个炸毛的小猫。

    陆阳无可奈何,取了梳子来给她细心梳理。

    “早饭也不吃,成日里尽睡觉去了。一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

    “你懂什么呀,多睡觉对皮肤好的。”容萤由他服侍着穿好衣服,慢腾腾地下床去上妆。

    每次出门,哪怕只散步,她在妆容上也会下很大的功夫。陆阳在旁边坐着,不急不躁地等她,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连等待也变得如此温馨熟悉。

    原说是去走走,没想到这一走走到医馆去了,大夫是个花甲老头,一双老手干枯成了树皮,撩袍坐下让容萤把手腕子伸出来。

    后者莫名其妙地冲陆阳直挑眉。

    他淡定自若地点头:“听大夫的话。”

    容萤没办法,不情不愿地挽起袖子,老医生放了一块帕子在她手腕上,两指轻轻扣下,捏着胡须眯眼琢磨。

    默了片刻,转头来让她张口瞧瞧,又翻了翻眼皮,半天没个准话。

    陆阳越看越着急,捏着拳头屏气凝神,想张开询问,又不敢贸然打搅。

    “大夫……是什么病?”

    容萤闻言也吓了一跳:“我有病?”

    老医生收回手,说了句“没病”,随后慢条斯理地瞅了陆阳一眼,表情很赞许,“好小子,两个月了。”

    短短几个字,陆阳思索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何意,顷刻间脑中似炸雷一般,满耳轰鸣。

    是了。从前她一直喝药,所以没有孩子,而现在他们不再喝那些药,有孕也是……理所应当的。

    “什么?”容萤像是没回过神,“有身孕了?”

    后者转身去拿笔墨,“有没有身孕还来问我,连自己的月事都记不清么?现在这些小姑娘啊,也不留点心。”

    他铺开纸,一面写一面叮嘱,“你体质不大好,少吃点辛辣和性寒的食物,酒是不能喝的,螃蟹这一类也不能吃,补身子要紧,多熬点汤来喝,听明白了么?”

    容萤没好气:“知道了,反正就是,喜欢吃的一样不能吃,不喜欢吃的还得天天往嘴里灌是吧?”

    老大夫啧了声,暗骂这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

    陆阳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想起什么:“大夫,她……嗜睡得厉害。”

    “这是气血不足所致。”说话间已经写完了方子,命小童抓药去了,“回头熬点补药,吃上个七日就能见效。”

    他吩咐了许多要注意的地方,事无巨细,陆阳一件一件记在心里。

    回家的路上,容萤似乎仍觉得如梦一般:“我怎么就有孩子了,这才多久。”

    她伸手覆在小腹上,喃喃自语:“我每个月月信疼成那样,生孩子该有多痛啊……”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冷战。

    话音还没落下,猛地察觉到陆阳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容萤偏头去看他,自从得知她有孕的事,陆阳的态度转变非常奇怪,他小心翼翼的和她相处,说话,像是有些怕她……

    走了半截,他停下脚,唇抿得很紧,良久才轻声问道:“萤萤,你……害怕生孩子?”

    被他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容萤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怕了,你又不生。”

    陆阳紧张地望向她,嘴唇开合了几次,语气显得很是小心:“那你,会要这个孩子么?”

    这一刻,容萤忽然就明白了他一直以来的担忧。

    阴沉的天气,阴沉的日光,在街角站着的这个男人身形蓬勃粗糙,而他那样如履薄冰的表情,让容萤心里没由来地感到心酸。

    “‘我’从前不要孩子,是么?”她轻轻问。

    陆阳静了片刻,默不作声地点头。

    容萤牵着他的手掌,玩耍般的甩了两下,轻松道:“我自然要了,怀都怀上了干嘛不要啊。她不给你生,我给你生!”

    她猜到他想要个孩子,尽管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不过能让他高兴,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就在说完的瞬间,脚下忽然腾空,陆阳扶着她的腰,高高将人举了起来。

    “哇——”

    容萤晃了两下脚,不知该笑他幼稚还是笑他可爱,“你又玩这个,烦不烦呐。”

    从小到大,他举过她很多次,每次容萤从高处看他,都能看到那眼底里掩饰不住的温柔与喜悦。这大概是陆阳表达他欢喜最直接的方式了。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动作轻松无比,掌心的温度在腰间蔓延开,使人安心。

    容萤在半空咯咯直笑:“老婆孩子都在你手里了,这下开心了吧?一举举了两个。”

    陆阳微微一笑:“嗯。”

    街上有许多人,来来往往,或有一两个人好奇驻足打量,他却全然不觉尴尬,仿佛人间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他可以有孩子。

    他终于可以有孩子了……

    容萤怀孕的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伯方就提溜着各种补品和岳泽几人一起登门来蹭饭了。

    他们这团队里清一色的男人,又基本上是清一色的光棍,毫无经验,遇到这事七嘴八舌讨论得比三姑六婆还热闹。

    伯方是最热心的那个,把带来的补品一字排开给陆阳指点江山。

    “来来来,瞅瞅,燕窝、海参、鲍鱼,还有一只老鳖,这东西好啊,炖汤那是大补。”

    他命下人都收好,道过了谢,又拿不准:“吃这么多,会不会补过了头?”

    “去,没听说补还有补过头的。你再瞅瞅咱们家姑娘那身板儿,瘦成这样,不多吃能养好嘛?”

    容萤身材纤细,平时不管怎么喂,她就是长不胖,可现在毕竟是两个人了,不能由着她任性,陆阳觉得有道理。

    这一边儿三个年纪相仿的围桌而坐,岳泽还很怀疑,这怎么就怀上了?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裴天儒皱了皱眉:“才两个月,哪里看得出来。怎么说也要到七八个月,找个有经验的大夫才能摸出脉。”

    后者似懂非懂地点头,容萤其实也不了解,跟着似懂非懂地点头。

    岑景看她一副茫然的模样,忍不住提醒:“有了身子就不能亏待自己,哪怕为了孩子平时也要多吃一点。”

    “哦。”

    裴天儒正色道:“酒也不能喝。”

    “……”

    岳泽点点头:“冰水也是。”

    “……”

    “平日里走路当心点,别蹦蹦跳跳的,若你一个人高兴也就罢了,可莫要苦了孩子。”

    “记得水果要多吃。”

    “还有蔬菜……”

    说了一气,听得容萤头疼不已。

    “我怀孩子怎么你们一个个儿的跟老妈子一样,都快赶上伯方了。”

    岳泽伸手去弹她脑门儿:“还不是为了你好!”

    由于容萤有了身子,陆阳更加不放心丢下她随周朗北上,和她提了一句,后者也是反应激烈,几乎拍桌而起,吓得他赶紧安抚。

    “别恼别恼,当心动了胎气……我不去就是了。”

    可正因如此,他又希望北方的战乱能够早点平息,给容萤一个安稳的环境生养。

    周朗知道前因后果,并不强求他,只说若哪日想来随时给他备个位置,陆阳便另绘了一副详细的布兵图交到他手上。

    “若再生变故,我还会送书信给你。”他顿了顿,补充道,“一定要信我。”

    他答了声好,将东西收入怀中,第二日就启程去与大军汇合。

    周朗走后,陆阳依旧陪着容萤在城里养胎,不时也会打探外面的时局,能看出来,那张图纸定王爷并没有全信,一开始南军打得很吃力,惨败了两次之后终于学乖了,老老实实按着他所指的路线范围进攻。

    过了清原、廊口,再往北就是栗竹。他回忆当时的路线,端王此刻应该已经暴跳如雷,他性子急,想必会不顾一切在栗竹施以重兵。

    “还在看呢。”容萤端着茶进屋,陆阳望了一眼,忙扔了图纸来接她手里的托盘。

    “干嘛呀,紧张成那样。”她好笑,“都没三个月,什么也看不出来,瞧把你给怕的。”

    尽管知道自己小心过了头,陆阳还是叹气:“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容萤弯下腰把落在地上的图纸捡起来,抖了抖,粗粗一瞧。

    “现在打到哪儿了?”

    他说在栗竹。

    “栗竹是谁守城?”

    陆阳顿了顿,“钱飞英。”

    钱飞英的性格他们几个基本都见识过,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憨厚老实,直来直去,可毕竟立场不同,而今兵戎相见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一想到他也许会死,容萤心里还是有点不舍。

    隔天和岳泽等人提及战局,一干人都发了愁,唯独岑景沉默得最久。

    “我去劝降。”

    “他要是不肯怎么办?”

    “总有办法的。”不欲让她烦忧,岑景摇了摇头,“这事你别操心,自己照顾好自己就是。”

    岳泽表示赞同:“说的是,你一个姑娘家操心也没用,交给他去办吧,咱们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