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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程双眉紧锁,低着头注视她。她红着眼睛回看过来。
门外有人敲门进来,来人是钱建军,他左右看了看,探着头不知道进还是不进。
驰程说:“等一会儿。”
他抿着嘴点了点头,赶紧把门带上。
驰程走到玻璃窗边,扶着玻璃沉默,过了片刻才又走过去,比了个手势,“我待会要出去,一道儿走吧。”
艾米抬眼,不明白他的意思,急切地说:“我说的话是揭了你的伤疤……你千万别生气……”
“这些忠告,我知道了。”
“然后呢?”
“我没想到你这么好奇,这么爱打听我的私生活,知道就知道了,我也不过多计较,毕竟耳朵和嘴巴长在你自己身上……我既然已经把你拉上了岸,你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珍惜,遇到什么困难,我能帮就帮。”
艾米只觉得好似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没声没响,不急不躁,她愣了愣,盯着他再说不出来话。
驰程开了门,冲她点了点下巴,仍旧是说:“走吧。你以后没什么事就别找我了。”
艾米这才认清现实,她知道这是逐客令,她自然不想给自己找难看,垂着眼说:“我自己下去吧。”
然后带上眼镜,遮住脸上的表情,提着包大步离开,路过他身边时使劲侧了侧身子,手里的包却失控地撞到他手臂上。
她被惊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头也没回。
驰程的手臂有些发酸,甩了甩手,回到座椅上坐下,脑海里却全是艾米的一番话。
什么好马尚且不吃回头草,什么对着一个有前科的人,不怕再次被带绿帽子……
这些话虽然说的时候语气特别轻,但对于驰程来说,分量却非常的重。
字字锥心,刺痛他。
他愣神了好久,连有人敲门进来都没听见。
钱建军连连喊了好几声他才回神。
他抹了把脸,眨巴了两下眼睛,拿起来桌子上的文件翻了两下,掂着笔要签字的时候才发现文件拿反了。
他搁下笔,这才抬头说:“老钱,你帮我约一下李记者,还有那个报社的宋编辑,我想请他们吃个饭。”
钱建军点头,想起来什么又说:“银行那边的业务已经办妥了。”
驰程答应了一声,吩咐他出去。
钱建军回到办公室就吩咐秘书定地方,他则打电话约人。报社编辑问驰程是什么意思,钱建军笑说:“认识认识,吃个饭,多个朋友多条路,能什么意思啊,没别的意思。”
对方犹豫着答应了。
李记者那边一个电话过去,又爽快又好说话,钱建军还就爱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钱建军交代了晚上吃饭的时间,挂了电话,抬头就见驰程大步过来。
他绕过秘书那交代了几句,又抬脚往这来,直接问:“孙经理呢?我有事找他。”
钱建军说:“刚才还在办公室,这会儿可能有事出去了,应该很快回来。”
驰程说:“让他回来了去我办公室一趟……”说到一半改了主意,“算了,我打电话找他吧。”
他没等钱建军给反应,直接拎着外套进了电梯,离开公司。
到了晚上,驰程和钱建军两人开车过去,多一个人也没叫。
对方晚到了十来分钟。不过面子上还算顾全,一进门就站起来又是握手又是道歉。
驰程原想吃饭的时候谈,可是宋编辑为人过于谨慎,点了菜等候的时候,主动说:“驰总,咱们也别来虚的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找我们两个来,是有什么事?我这人是急性子,还是先说话再吃饭吧。”
李记者听了,这才警醒,点头赞同。
驰程随和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我找二位,其实也没别得请求,就是想买点料爆一爆,工程事故、财产纠纷或是一些三流小明星的丑闻,当小三、出轨、吸毒、□□、偷税漏税之类……总之,最好能让厂子这次事故淡出群众视线,别一直停在风口浪尖就成。”
李记者留了个心眼,打官腔指责:“驰总……您这样就不太地道了……我们这也是干的为民请命的事,要有职业操守……”
驰程赶紧点头称是,解释说:“李记者,宋编辑,你俩别误会我的意思……这次的事呢,纯属意外,而且公司也已经给了相应的赔偿……有一点我需要表个态,我从来没觉得给这些钱委屈,也没觉得冤枉,我也没什么资格觉得委屈、冤枉,毕竟厂子的这名员工没了命,不是几百万能弥补的……我之所以请二位过来,是因为公司名誉,名誉倒也其次,公司正常运营才更为重要。实话说了,几千员工都靠着公司维持生计,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没有谁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能做出来一小番成绩来的,到今天都不容易……”
“驰总,您前头这话说对了,钱不能买命。不知道您到底是个什么深意?”
“什么深意也没有,”驰程冲钱建军使了个眼色,他便拿出来两个信封,记者和编辑,一人一封。
李记者摸了摸,单薄的一小片隆起,应是张□□。
驰程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水,低声说:“曝光我说的那些事,有道德上受谴责的,也有法律上要制裁的,没有放过坏人也没有冤枉好人……更何况,遇难家属已经安抚,我们双方也达成了共识,还希望两位抬抬手,别揪着这事不放了,现在没有了料可揪,我觉得唐总大概也不会理会了,对你们来说,两边拿钱,一点儿也不吃亏,是最划算的。”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颇为惊愕,低着头不知道商量了什么,一时半刻也不肯给个明确地说法。
驰程和气地说:“那咱们先吃饭,两位答应不答应可以先考虑着,吃了饭再细谈……不过呢,东西既然送出了手,就没有往回收的道理……大冷的天出来一趟不容易,当是见面礼了。”
两人没立马收下,但是也没明确拒绝,等到杯盘狼藉,钱建军又灌了对方几杯,喝大了舌头,胆子壮了,也就默不作声地收了信封。一个人收了,另一个人见状,也就不装模作样了。
散场后,驰程头一个出来,整个人有些眩晕,后面的李记者上来握手,他笑着递过去。钱建军帮他们叫了代驾,没多久便把人打发上了车。
驰程晕晕乎乎地上了车,被司机送到大院里,钱建军要扶他进屋。他意识还算清楚,挥手拒绝,推开车门往里走。
有时候院子大了,空间利用不完就显得落寞,尤其到了冬天,苍茫一片。
他刚走到花园处,一股气突地顶到嗓子眼,这感觉很熟悉,他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赶紧跑到围栏边,张嘴便吐。
吐的地方正好有两道车辙,泥土深陷进去,两边养的草地都被碾压秃了。
驰程顺着车辙摸索,突然想起来她那天一油门扎进花园里、栅栏破了一扇的场景。
他叹了口气,赶在全身冻透之前站起来,外套却从膀子上滑下来,掉落地上。
他似是没知觉,东倒西歪地往前走。
驰守娟开了门,抬眼便见他这模样,捏着鼻子皱了皱眉,往一边让。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侧身看他进来,感叹了句:“喝了这么多酒啊?”
她拍了拍膝盖,犹豫了下,又说:“你今天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了?”
驰程吐字不清地说:“什、什么事?”
老太太说:“忘了给和怡送补汤。”
他走到沙发上,摊手摊脚地躺下,嘟哝着:“送、送什么送?我都倒了……”
老太太神色一变,站起来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膀子,生气地说:“我都知道了!我让平洋去送,住对面那家说最近都没人来了……来,你起来,给奶奶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驰程被叫声拉回神智,酒醒了一些,猛地坐起来,摸着脖子说:“说什么啊……”
老太太扶着胸口,喊了句:“你别气我!”
驰守娟看不下去,走过来递了杯水,冲驰程说:“有什么事赶紧说了吧,别让你奶奶急,昨天测血压都高上去了,这两天正吃着药呢……你就说说,为什么人都搬走不在那住了你也没说一声,这几天送汤都送到哪去了?”
老太太却说:“你给和怡打电话,我不信你说的,我得亲口问问。”
驰程捂住脸使劲揉搓了一把,有气无力地说:“您就别添乱了,我现在正烦着……”
老太太又不糊涂,一听这话立马就猜到了,疾言厉色地说:“我就说赶紧复婚吧、我就说赶紧复婚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