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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记忆的滤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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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存在于童年中的美好回忆,忽然被人无情地撕开了上方由这个回忆拥有者本人亲自绘制的画布,露出了它原本的狰狞面目。

    而这个撕开画布的,则是画布中的另一个主角。

    回忆的拥有者,又该有多难过呢?

    卞若萱很难对这种感情感同身受,算起来,她真正的童年并没有什么能称得上美好的回忆。

    连一点可以美化的余地都没有,自然也就无法遇到这种美化后的回忆突兀地露出了真容的时候了。

    在况季同看来,自己和沐修齐玩的原因十分的简单。

    况季同身为况家唯一继承人,实际上的境况却没有那么的好。

    小时候地他太淘了,那些同辈的子弟受不住他的恶作剧,但又不得不忍让。

    人总归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即使知道这是自己不能得罪的未来家主,也不妨碍这些同辈子弟对况季同只剩下了面子上的恭敬。

    况季同而是能分清这些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的,那种梳理和恐惧即使掩盖得再好,总归还是会被人察觉到的。

    况家的人都能只剩了面子情,那么沐家的人就更加了,本就不是一个家族,不乐意和你玩又能怎么样呢。

    而且,对于沐家的长辈而言,明显是投资自家未来的家主,打好关系成为嫡系的投资更值得做。

    在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谁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呢。

    两种并不相同的原因,沐修齐和况季同同时被孤立了。

    只不过,一个是显见的孤立,一个是隐性的孤立。

    主动接触的是况季同,他比沐修齐更加受不了这种孤立。

    沐修齐那时候应付自家人的不时的为难已经够呛了,所以并没有发觉况季同亲近他的真正原因。

    所以,他一直觉得主动向自己伸出手的况季同,是他救过他的人。

    因此,即使随着两人的逐渐长大,他察觉到了况季同的目的其实并不单纯,却也选择了无视,并且在那画布上一笔一笔地绘下更美好的场景。

    他其实有过很多能察觉到真相机会,但都被他自己小心地掩盖住了真想露出来的小小马脚,用更加美好的‘假象’替代了它。

    不快乐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难得地快乐便容不得一丝瑕疵的玷污。

    况季同从未当沐修齐是朋友过。

    沐修齐还在微时,于他不过是一介跟班,即使是他主动接触的沐修齐,也只是想收个跟班而已。

    当然,或许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恶作剧是不会再过分的了,而且,受过沐家众人欺凌的沐修齐,面对况季同的那些恶作剧,也并不觉得有多过分了。

    而那些时不时会给沐修齐的资源,则是‘跟班应得’的部分。

    处在疏导过程中的况季同本人,对于这个部分的描述则更加的残酷:“我后来也反思过了,养个灵宠还得经常投食呢,跟班好歹是个人。”

    “打个巴掌需要给个甜枣,这才是御下之道,只打巴掌,哪怕他再能忍痛,也会有跑掉的一天。”

    卞若萱回头看了一眼沐修齐,除了伤痛以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走你们这条道路的,是不是讲究什么‘以地为盘,以人为棋,与天对弈’?”

    沐修齐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我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对弈者。”

    “而且,你这般劝我,不怕有朝一日也成为我手中的棋子么?对棋子而言,在一个有感情的对弈者手中,总比在一个没有感情的对弈者手中要好。”

    谈到这些问题,卞若萱难得地认真了起来。

    “你真是这么觉得的么?”

    “当时我劝你去和元明月交流,你应当听我的劝的。元家一直在走的那条路,比你现在选的这条,或许会更适合你。”

    沐修齐强打精神:“何解?”

    “没记错的话,对弈者其实分为两道,一道为置身棋局外,纵观全局,成为布局者。这一道要求对弈者摒弃自身感情地影响,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另外一道,则是深入棋局之中,以身化棋,自身的一切,都成为居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种道路,对对弈者的要求极高,因为不能纵观全局,于是便只能步步为营。可是,离开原有板块后,原有的布局又该如何保持稳定呢?”

    停顿并不是需要沐修齐做出回答,而是为了让他更加专注于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利益?交换?誓言?这些都不会成为永远的保障,情感,却能做到。”

    “你现在在走的就是前一条,而元家,一贯走的则是后一条。”

    卞若萱认真地看着沐修齐的眼睛,却并未使用任何诱导之术:“你觉得,你能达到前一者的要求么?”

    “你这能做到,摒弃自身情感的影响么?”

    卞若萱言语中似有蛊惑之意,此刻她更像一个布道者:“天地,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其实取决于你自己。你认为它有情,它便有。你认为它无情,它便无。”

    “无法摒弃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试试,让它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武器呢?”

    沐修齐似在挣扎:“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对于棋子而言,在一个什么样的对弈者手中更好?”

    卞若萱忍不住笑了:“我说过的,我对于棋局一点兴趣都没有。”

    “即使知晓自己从出生开始,便在这茫茫棋盘之上,我也对这棋局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只愿,做那一颗有自主权的棋子,进退随我。对弈者有情或是无情,又与我有和关系呢?”

    “你这说法未免有些天真了。”沐修齐皱眉:“你又如何知道,你想要走的这一步,是否会是别人渴盼你走出的呢?”

    卞若萱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讲到后来的事情了的况季同,平静地反驳了沐修齐。

    “即使是有人渴盼的,甚至是算准了我只能走这一步,又怎么样呢?当他志得意满,觉得我也不过如此,尽在掌控的时候,总会有事情告诉他,我并不是因为受了他的掣肘才会走出的这一步,我是因为自己想要走出这一步,才会走出这一步的。”

    “一步两步甚至多步如了意,却不代表我会一直让人如意啊。”

    “同样,若是有人以为我会在得知了自己被算计以后就反其道而行,他便也会是失算的。”

    “归根究底,我之所以走出这一步,是因为我的喜好告诉我,走这边不错。而不是因为我的喜好被人料死了,所以走进了这个被规划的一步。”

    “你们对弈者,有时连自己的喜好都看不清,为何能这么自信满满的认为,能看透别人的喜好呢?”

    不准备打断沐修齐的思考,卞若萱回过身来,继续看况季同的自述了。

    沐修齐并不是一直不如况季同的,况季同也曾从沐修齐身上感受到过危机。

    一次是遇到葛云妍的时候。

    作为剑修,葛云妍对于情感的感知比常人想象的要更加敏感,在发现况季同对她的情感变质后,便逐渐地和他划清了界限。

    只有友,没有达以上。

    而且,葛云妍有时会对一直只有友情存在的沐修齐更好些。

    这是不平的开始,但且不是造成不平最主要的原因。

    况季同虽然也会对葛云妍这种差别对待的的态度有所不满,但却不会太过迁怒沐修齐,当中原因如何,他还是清楚的。

    另一次,也是最主要的一次,则是沐修齐的结婴。

    沐修齐在况季同的记忆里,一直都是那个修炼天赋不怎么样,家族也不够重视,只能靠他的接济才能过下来的人。

    这样一个一直不如他的人,才是作为跟班的最合适的对象。

    但是,这个跟班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变化,结婴没有比他慢多少年不说,在沐家的地位居然还有逐渐提高了的趋势。

    而况季同看似在况家地位稳固,实际上小时候那些和他只有面子情的,在长大了以后,依旧只有面子情。

    这种情况下,他内心其实是在恐惧着二人的实际地位翻转后,沐修齐有将两人这段‘友情’的主导对调的趋势。

    在发现沐修齐没有这种趋势后,况季同先是安心,再之后是愤恨。

    愤恨沐修齐竟然不如他所想的一般卑劣,衬得自己在这个方面竟然不如他了。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并不是失败,而是原本不如你的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变得比你更强了。

    沐修齐逐渐掌握了沐家,况季同很难相信这是沐修齐凭着自己的努力逐渐崛起的,他将一切都归咎于外因。

    这个外因,这个他能找到的唯一变量,便是卞若萱了。

    卞若萱颇有些委屈,这么大个黑锅,居然甩了半天,莫名地降临到了她的头上么?

    “我在这么能耐?我怎么不知道?”

    况季同觉得自己不能被沐修齐给抢了先,所以几次自以为隐晦地对卞若萱抛出了橄榄枝,想也借故给况家增收,从而提升他自己在况家的地位。

    卞若萱只接过他一次,是一起探个秘境的邀请,而给点什么好卖的阵图,这种请求他明示暗示了不知多少遍,卞若萱只当没听懂,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密宗搜刮了不少东西的事情,卞若萱并没有特意隐瞒,那些东西她总归是要拿出来用的。

    所以,况季同恨这个能一个又一个方子给沐修齐,却一个阵图都不给他的卞若萱。

    当然,他最恨的还是沐修齐,明明三人都是同时认识的卞若萱,凭什么卞若萱只待他最疏离。

    一定是沐修齐在背后说了他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葛云妍是这样,卞若萱也是这样。沐修齐嘴上说着和他是最好的兄弟,麻痹他的注意力,实际上却刀刀都捅在他的心窝子上。

    难道卞若萱给他几个阵图就会对沐家有任何妨碍吗?明明就是因为阵盘生意和灵药生意隔得最远,两家才会有良好的合作关系的。

    沐修齐这样针对他,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己,就是见不得他好。

    导致这样的想法加剧,还是况季同的父母之间发生了变故后。

    那个只比他小十来岁的弟弟,即将夺走他的一切了。

    他不止一次听到家中有人在偷偷议论,原本定下他,不单是因为他是家主唯一的儿子,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母家实力强劲,选一个这样的家主,更能加强两家的关系。

    但是,现在两家几乎已经撕破脸了,这样一来,即使他还是家主唯一的儿子,也不能选他作为下任家主了,谁能保证他上位以后,是否会跟亲近母家?

    更何况,他已经不是家主唯一的儿子了。有一个身家比他更干净、天赋比他更好、处事能力也比他更强的人出现,没有直接取消他这个头衔,不过是还没有适合的理由而已。

    他的境况在逐渐变坏,而原本远不如他的沐修齐,境况却蒸蒸日上,这样的落差让他无法接受。

    他恨沐修齐,恨他地蒸蒸日上,恨他似乎在一旁冷待自己的江河日下,作为跟班,难道不应该在自己有需要的时候,将所拥有的一切拱手奉上么?

    他恨他的母亲,恨她自私自利只想到自己,不能为他这唯一的儿子多做考虑,沐家家主后院里有那么多人,沐家主母有这么喊打喊杀闹得人尽皆知么?若是她没有和父亲撕破脸,这个突兀出现的所谓‘弟弟’,再优秀又如何,抵得过连通两家血脉的他么?

    他恨他的父亲,恨他背着母亲有了这个弟弟,居然还接了回来认下了,害他落得如今的尴尬境地。

    他恨这个莫名出现的弟弟,他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

    他恨卞若萱,恨她的吝啬,连个交几个阵图这样的举手之劳都不愿意。

    他也恨葛云妍。

    恨葛云妍不接受他的示爱,反而与他保持距离。

    若是葛云妍能接受他,那么他现在依旧是两家在身,葛家也不比他的母家差。

    而且,葛云妍在葛家的境地并不是那么的好,就算以后有什么变故,葛云妍也没办法和他的母亲一样闹得两家的联盟几近破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