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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是哪个说我们那旱地埋不得姓黄的人?我倒要听听这位先生的高见!”话说间,一位拎着公文包的壮汉跨步风火而进。
年约五旬,浓眉大眼,印堂周正,天庭开阔,相貌甚是粗犷,他这面貌的确算是镇得住财势之相,发达之人面相多是此等框架,偏偏他天庭上一缕时隐时现的“盘龙纹”让我甚是惊诧……此人,便是今天这黄家主脉的当家人黄三爷黄太志,在附近好几个乡镇承办了多家乡镇企业,生意通达全国,是这安徽省西部有名的农村企业家。但即便再有钱,黄三爷在好几个大城市里都置办了房产,却始终居住在这黄家老宅里黄家这“罗经阳宅”风水福源迄今仍在滋润着这家族每一位姓黄的子孙。偏偏是,他的独生儿子黄浩却自八岁起精神失常、意外疯癫,竟是一疯不愈,十多年来早已问遍天下名医,懂风水命相的黄二爷自然还求教了多位玄易大师,却也看不出个任何名堂,近两年黄浩的病势甚是加重,到今天卧床不起,黄二爷推断这侄儿命不过十天半月,是而早早和家族商定了,将大鹏峡那处风水宝地用来埋葬侄儿。
黄三爷一跨进大厅,见到我和杨天骢二人,瞪大眼睛良久,冲黄二爷喝道:“老二,这就是你召来的高人?我厂里还忙的很!你将我唤回来就是和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在这里谈风水?他们嘴里吐出的话你也相信?你好歹自己也是个风水先生,年纪一大把了反而倒信起江湖骗子的话!”说罢白了我们一眼,看情形,便要出门而去。
“老三,慢慢慢!”黄二爷赶紧拦住他,“我晓得你忙,但这种玄易之事,咱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自己也是位风水先生,即便我不相信这两位年轻人的话。但咱们也得问个清楚不是?我叫人弄了一桌饭菜。好好聊聊,这两位年轻人从他们的谈吐修养我看也不是俗人,况且,他们并不像其他来看我们那处风水宝地的人,其他人是想骗走我们那宝地,而这两人却明打明地说是为一姓‘马’的主顾找墓穴,但他二人发现我们那处风水宝地也不适合埋葬姓马的。他们本要离去,是我将他们请来的,所以,老三,这两位年轻人实在不是什么江湖术士骗子,况且。他们进入我们这大宅院后,竟也能在三分钟内看出我们这宅院是按风水罗盘的层式所排列!你想想,除了民国时代武当山一位真人和湘西风水大师刘文治能看出来,还有谁能在进入咱们这院子后看了出来?所以,老三,这两位年轻人有些来头,至少不是蒙人的,交个朋友也无妨!”
听他哥如此一说。黄三爷骤然放缓了眼光。冲我们点点头,尴尬一笑道:“两位先生。那么,呵呵呵,实在抱歉,黄三虽是一个生意人,也和二哥研究过几年风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则个!”说罢向我们一抱拳。
我和杨天骢一对望,笑道:“不敢!二爷三爷俱是风水大家,见识渊博,修身齐家又是如此高风亮节,我二人不胜向慕!”
从这两兄弟的言行举止中,我浑然看不出他们会在这乡镇“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好好一想,估计也是他们不成器的子孙在下乱搞罢。
酒菜开席,我和杨天骢虽被奉为上宾,但我自知,以这黄家两兄弟的心眼和城府之深,即便他们再是敬重我,他们对我的能力和言辞却还是毫无信任,这从他们的眼神便可见一斑。
摆了两桌酒席,黄二爷、黄三爷及黄二爷的三儿子黄波和我们同一席,还有一席,便是黄家的女性所用,这黄家迄今仍旧遵循一些封建礼教,男女不得同席而餐。刚要开席,却见一下人走过来向黄二爷说道:“二老爷,四小姐还是不肯来吃饭、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黄二爷面色一红,看情形就要暴怒,但顾及我们在场,一挥手道:“饿吧、饿吧,饿死了最好!别管她!”说罢转怒为笑,向我们举杯敬酒。
我和杨天骢一对视,看来,这黄家子孙还颇有些问题。黄二爷膝下有二子二女,老大是县公安局巡警队的大队长,老二为一女,嫁了出去,老三便是这黄波,老四,正是这位因某事和家人赌气不肯来吃饭的四小姐,还未出嫁。
酒过三巡,行事甚是雷厉风行的黄三爷说道:“我黄三家门不幸,子嗣淡薄,实在一言难尽。黄家大鹏峡那块风水宝地自我们祖上传承下来,我们都不敢在其上乱搭建任何物事,也就稍稍一种玉米而已,生怕破坏那地方的龙脉生气。早在一百多年前,在清同治时代,我们黄家后裔好几大家族旁支共五百多人便专门为此商定过,那处风水宝地各个家族都想要,都想将自己的亡亲葬于其上,争了一百年,谁也没在上面埋过人。还在几年前,因为我四弟当上了县长,迫于我们的家势,黄氏后裔几大家族才在一次拜祭宗祠时将此事彻底解决:风水宝地归于我们黄氏主脉即我们这一支,但我们必须付给另外的旁支各一笔钱。
“好好一想,我便答应了,那处风水宝地自此才正式交还给我们这一支。几百年下来,无数风水大师高人都曾寻龙辨墓到此,想尽了各种办法欲骗走,我黄家人都未答应。你们二位年轻人好歹并无骗地之心,听我二哥一说,你们还的确有些本事,你们也知道了,我那儿子重病活不过这几天,我们便早已定好将那处风水宝地择为我儿的墓穴,祖上早有风水高师辨明、当世又有无数奇人相士寻访到此,早已证明那处风水宝地实乃一真龙潜身所在,葬人则其家族后人当享世代福缘,如此绝佳阴宅龙脉宝地,又如何葬不得姓黄的人呢?那我黄家百年来各大家族争来争去,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请方先生详细告之!”
我自然理解他的心态,独生儿子将亡,其心何其惨痛,祖先认定且被各旁支争夺的奇佳风水龙脉偏偏又葬不得自己子孙……难怪这黄三爷火气会如此之大。
自然,我在忽悠他们。阴宅风水宝地绝无葬人先论葬主姓氏及五行生克之说。只要选定好穴,择对日期,高人还可观凭天星风水定墓穴美恶,如此一来,一处好的墓穴葬谁皆可。当然,天星不同,阴阳互抱。雌雄同体,世间地理脉路发微亦有异者,有负阴抱阳、也有负阳抱阴的,这些墓穴,有葬男葬女之分,葬男之穴便葬不得女性。反之亦然。正如我早前在上海南汇农场监狱前所发现的一处女子“金三角”墓穴,这种墓穴,便只能葬女性,但葬男性,有入土不安、尸骨不化之凶。但世间绝无墓穴葬人还要测人的姓氏者,很简单,在我看来,黄三爷这疯儿子的怪异疯病或不致他于死。而我自然更不想浪费一处千古罕见的“状元”龙砂不埋祖坟反倒将此龙脉用来葬一毫无子孙后代的年轻人。
当即。我稍一镇静,理顺思维。点头答道:“实不相瞒,小子我参研的玄易风水不入正统之流,乃是世上单传的一脉杨公天禅风水,这一风水分支仅我唯一传人,我参研了多年,虽然见识还太过浅薄,修为亦不到家,却也有些心得。须知,天地山川风月,世间龙岭野丘,地理脉象发微实在太过纷繁复杂,玄奥晦涩万千。正统风水学说认定某处龙脉出公卿王侯、某处风水宝地出状元武将、某处吉砂美水主家族富贵万代……然千世万载以来,江山更替、人事替换不知几度变幻,真正得享过好风水者有几人?世人皆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各世各代风水高人纵横天下,为高官政客相、为名流士子相、为俗人百姓相,这些人中,真正得享过富贵、出将入相者又有几人?
“苏秦悬梁刺股,以有日后相拜六国之尊,然何尝听说苏秦请人堪舆风水?欧阳修以荻书字,方成北宋一代名臣,自也未有他请风水大师之典流传。匡衡凿壁借光读书,以成名儒;孙敬闭门十年造学,终为大家。古往今来,王侯公卿富贵之命,多是自身后天不懈努力而得来,真正靠风水堪舆而发家者,实在微之一粟!何故?这便是因为历代风水高人和堪舆大师在寻龙辨墓之时看重地脉发微和天星风水,却将最为关键的‘天禅五行姓氏’漏过,须知,天有一星,地有一穴;地有一人,天有一星,天地人和,互为一统。人又有其姓氏,则墓穴有其迎纳。墓穴亦似家门,可开门迎客,亦可据客入门,便是这个道理。黄家之所以不适宜葬在你们那处风水宝地里,乃是因为那处墓穴有火星犯水金之命,拒向‘黄’姓开门。若强行葬之,则有大凶。”
听得那黄二爷黄三爷一阵吹胡子瞪眼,黄三毕竟心计重大,不露声色道:“很有道理,听得我如痴如醉。但我黄三闯荡了这半生,也多长了些心眼,始终信奉一句‘来说是非者,便为是非人’。方先生张口一个‘杨公天禅风水’,闭口一个‘杨公天禅风水’,到底这杨公天禅风水所为何等风水命理、又有何等精深玄机,我兄弟二人始终未尝窥其根本,又叫我二人如何相信方先生这一席高深言论?若仅凭你这一席话,我便将那处风水宝地丢弃、或转交他姓之人,这也忒轻率了不是?”
我和杨天骢一对望,早料到这黄三爷会有如此一说,归根结底,他还对我“杨公天禅风水”之说极不认可,的确,若仅凭我一席话他们就将那处风水宝地转交他姓,这黄家也便不是黄家了。当即,我笑道:“我所修为的杨公天禅风水,实乃单脉绝学,我也仅仅略通皮毛,不敢显耀于人前。玄门有云:托宝穴于他人,自身享半壁天福。也就是说,主人若将自家的一处风水宝地无偿转赠给他人,他人得享风水荫福之时,这宝地的主人也会得享一半福缘。而若黄三爷始终舍不得这块宝地,占之不用毫无意义,葬了自家人则又有大凶之祸。孰轻孰重,二爷三爷权自衡量一下罢。方隐搅扰了,承蒙款待,就此告辞。”说罢我便和杨天骢站起身,就欲离去。
“方先生,留步留步!”黄三爷赶紧起身将我拦住。“确然。玄门风水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家那风水宝地到底葬谁姓适宜可否咱先且不提,除了我儿将死之事牵肠挂肚之外,黄三我倒还有一件事夙夜忧心虑之,请过多位风水堪舆大师却都找不到症结,今观方先生实乃一风水造诣高人。黄三请求方先生为我一解根源!”
毫无疑问,这黄三爷开始试探起我的能力、尤其是欲试探我的“杨公天禅风水”,我笑而点头道:“不敢当!还请三爷述来,方隐尽力而为。”
“是这样,我在石盆寨高家湾那里栽种了一大片经济作物天麻,请人栽种打点、买材料等等耗费了巨资。但这两年天麻毫无经济产值,长势实在微弱,且天麻总不成形,卖不出,几年下来亏了好几十万,我实在心有不甘,请过农科站的技术研究人员来实地勘探过,他们认为那里土质很适合栽种天麻、而我的栽种方法也很科学。天时地利我又都已占取。可我的天麻就是不能产作!
“想不通,我便花高价请来了湘西风水大师刘文治先生来实地勘探。刘大师虽然有道行,但他只是点到即止。他说石盆寨高家湾那里大道朝天,人行太多,阳气弥盖住地底生气,所谓的‘人多之地不宜收种,水多之地不宜耕田’,因而我那片天麻屡屡不获丰收。改变地形理气流通可镇压行人的穿地阳气,刘大师指点我一条玄机,在理气重位修造一座土地庙,占住天罡地魁,则当地周遭的理气便能被更改,我的天麻便能丰收。我依大师所言,在理气重位上造了一座土地庙。可一季栽种下来,我的天麻仍旧没有丰收!我便问询刘大师,大师言:修土地庙的作用是什么?土地庙可不是用来摆设的,而是要有善男信女前去敬奉和烧香挂纸。你修建的土地庙根本没人去敬奉,理气重位不能吸纳镇压周遭阳气,行人阳气仍在时时影响和镇压地底生气,作物自然仍不能丰收!修了土地庙,必要有人前去敬奉烧香供纸,否则,便形同摆设!
“我到石盆寨高家湾一看,果然,周围行人虽多,但根本没人把那土地庙当回事,自然没人前去敬奉。方先生,我就怪了,有的地方行人很少,但那里的土地庙却香火旺盛,多人前去拜奉;而我在天麻栽种地修建的土地庙周围行人极多,土地庙却毫无人问津,这是不是怪事?想我为天麻栽种前后投入了巨款,若不挽回一些我实在心痛,我问刘大师如何使行人能主动前去敬奉那座土地庙,大师却一句‘这是主人你家之事,天机不可泄露’打发了我,我甚是郁闷,到底其间有什么不可泄露的天机?到底我该如何让行人前去敬供土地庙?这种事,又不是开店铺吸引招纳顾客,打不得广告,善男信女全是自愿烧香敬奉,哪敢强求?我很是为难啊!不想心血白费,又找不到症结,今闻方先生的‘杨公天禅风水’乃是千古风水绝学,黄三我心想或有出奇之效,还请方先生不吝一开法眼!报酬嘛,黄三我自然舍得给!”
我轻轻一笑,望了一眼在旁边有些咋舌的杨天骢,他被我的“杨公天禅风水”蒙到现在,好歹也摸清了我打的主意,当即,我说道:“杨公天禅风水在‘改气催收’上还的确有些见解,方隐不才,愿去观察个究竟,但愿能助三爷一臂之力。”
“好!”黄三爷一拍手,眼里却是异光突现,很显然,在他们看来,高人刘大师都不敢泄露的天机,我一位后生小子又如何敢去尝试?这位心机颇重的黄三爷明显是冲着我的“杨公天禅风水”而来。
归根结底,黄家还是舍不得那处风水宝地。若“杨公天禅风水”的确有其精深弘大之处,彼时,他们却也不得不舍弃葬不得黄姓之人。
偏偏是,世上并无什么“杨公天禅风水”,我所做的,仅仅是为得到他们那一处“状元”真龙风水宝地而已。
当下,黄三爷亲自开车,将我和杨天骢送到石盆寨高家湾,黄二爷同行。在一片长势甚是萎靡的天麻地前,黄三爷将车停下,向我说道:“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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