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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森发现嫌疑人的身份是徐武林的一句话。
徐武林回到“东方厂”时,建工队的人围坐几堆,议论纷纷。张大发、王大明正气呼呼四下寻找他。王小亮回来报信,建工队的人四路包围,也就这十几分钟时间里,徐武林连个鬼影都不见。你怕事,就是远远地盯着,建工队的人一到,你给个信,怎么也把两个凶手抓住了!
“你这个狗东西,还有脸回来?”张大发吼道,“怕死鬼!胆小鬼!”
徐武林说:“大发叔,大明,我、我……我想上去的。真的!”
王大明说:“想上去?想上去有屁用!”
徐武林说:“小老大,大发叔,大明,太、太快了……真的,就这么一下子,我脑袋一蒙,就出事了。”
“别说武林了,谁遇上都会惊慌。”林木森说。他能想象徐武林的恐慌,农村青年羨慕城市生活,来到城里后本身会有种自卑感,面对凶神恶煞的“城市民兵”平时躲都来不及。再说,凶案的过程不过二三分钟,能让一个惊恐不安的人有所反应吗?
王大明说:“就算这样。我问你,后来呢?武林,公安局来调查时,你人呢?”
徐武林说:“小老大,大发叔,大明,我去追凶手了。”
王大明嘴一撇,说:“追凶手,追上了?”
徐武林说:“追到小西港,他们淌水,我不会水,便只好去惠济桥……”
大家听了真是哭笑不得。南太湖到处是水,横穿湖兴城区的河流密布,有河就有桥。小西港上不到百米就有桥,徐武林绕上三五百米从惠济桥再过河去,还追个屁!林木森想,徐武林真是个实在人。他漫不经心地说:
“辛苦你了。武林,他们淌水是朝上游去的吗?”
徐武林说:“不是。小老大,他们准备淌水,都下水了,又上了一条船。准备搖船时,跑来一个人,叫住他们,三个人没说几句,就走了。我只好追岸上的人,追到惠济桥,那个人也不见了……”
林木森听出名堂了,忙说:“等等。武林,他们在小西港有条船?上船时,岸上有人叫了他们?”
徐武林说:“嗯。小老大,大发叔,大明,其实那条船早就停在河边,他们上船时先把身子浸在水里。小老大,大发叔,大明,岸上叫他们的人我们认识,是肖矮子,贩菜的……”
张大发说:“武林,你是吓昏头了吧?他们有船不上还浸在水里?还肖矮子,他一直在找小老大,下午都来了三五趟。出事时正和我们喝酒……不对!大明,后来你见到过姓肖的小子吗?”
王大明一拍桌子,大声说:“没有。原来这家伙是一伙的!故意来喝酒卧底的。走,去把这‘偷鸡贼’抓来!”
“等等,武林,他们浸水再上船是防警犬追……等等。”林木森悟到了一个人——在潘公桥……汤琼象男孩子一样,伏在车把上,用脚移动着自行车过来,冲着林木森笑笑。她的头发剪得比肖俊文还短,穿着“坦克兵棉农”;若不是面容俊俏,粗就是个小哥。
林木森提笔画了张肖像速写,刚画一半,徐武林的呼吸粗了,再,说:
“就是他!小老大,是他!
屋里的人都傻了,林木森真神,是会掐指还是有千里眼?
林木森阴沉着脸,边画边说:“大明,叫小亮来。”
王小亮进门,见到桌上的画,惊呼:
“小老大,就是他!就是他!你们从哪里弄到的?”
王大明说:“好。现在事情弄清了一半……”
林木森略恃,说:“不,对我们来说,已经结束了。大家记住,所有的事都没了,包括哪个肖俊文。小亮、武林同我去趟公安局,如果他们还没线索,就说这画是回想起来的,其它的由公安部门去查。”
大家想想,林木森的话有道理,龙溪河有底,龙溪浪可没根。动了刀,伤的又是“政府红人”,不知会有多少人牵涉进去。万一漏掉一二个,寻起仇来,还是小老百姓倒霉!
四个小时侦破“2。23*革命凶杀案”,着实让王石头扬眉吐气。不仅是城西公安分局、市公安局,连湖兴地、市、县委,革委会都倍增光彩。
陈绍泉得知消息时,正准备去招待所会议楼。一夜未眠,他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下,迎接省里诸多部门的询问。特别要应付“省工作组”的方常委,这老头口口声声尊重王强老领导,时时处处盯着陈绍泉。甘雪是地委拟定的重点培养女干部,省、地一级女干部本来就少,甘雪便成了省里的重点培养对象。方常委一再要让甘雪进湖兴地委工作,陈绍泉有感觉,方常委是以此钳制王冰,不让陈绍泉在湖兴开“夫妻店”!
一声破了案!陈绍泉精神振奋,听市公安局长说王石头要在“同春楼”请大家喝茶,他马上说:“应该。应该庆贺!”
王石头在“同春楼”要了三个包间,一间给分局的干警,一间让分局四个副局长陪“省厅”的“侦破小组”成员,他拉着林木森到第三间,陈绍泉、马天民和市、县公安局长正陪“省厅”的领队在说话。
马天民一见林木森,眼睛都发光,忙向“省厅”的领队作了介绍。“省厅”的领队很热情地与林木森握手,说:
“谢谢你!破获‘2。23*革命凶杀案’,你是头功!”
马天民说:“就是,就是。快坐!陈记真是慧眼识宝,好,木森,好!”
陈绍泉笑笑,说:“天民,木森可是你一手培养的。坐,木森。马主任说,这个‘家庭式聚餐’还是你的首创。很好,简单、温馨,今天我也来参加。”
市公安局长说:“就是。年青人就是有创造力!王分局长破案神速,七个小时就侦破‘凶杀案’,可开创了湖兴的先例。”
大家都兴高采烈地为成功破获“2。23*革命凶杀案”而庆贺,谁都只字不提汤琼是“投案自首”的,也不说还有一名“凶手”在逃。
其实,城西公安分局前往抓捕汤琼的三路人马均捕空,“城市民兵”感到责任重大,提前进行搜捕,东门一带更是严密。不等城西公安分局的人到,汤琼家附近已经是鸡飞狗跳,说要盘查嫌疑人,不但是无证明人口,列入街道的“监管人员”、“城市民兵”把回城探亲的“知青”也全带回协助调查。
前往汤琼家拘捕的刑侦副局长说,当汤琼父母听到女儿犯罪消息,立刻傻了。其父表示“坚决站住**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拥护公安局的正确决定,一定大义灭亲!只要阶级敌人汤琼敢进家门,保证前脚迈进门槛,就抓住她后面的脚送到人民的专政机关!”
王石头正向市公安局长汇报,准备影印汤琼的画像发“通缉令”;得到一个好消息,汤琼在无产阶级人民专政的强大威慑下,投案自首了。
吃了早茶,“省厅”的“侦破小组”原车返回。市公安局长亲自对汤琼进行审讯,汤琼极其頑固,自首后,无论什么人,问什么事,她什么话也不说。
下午,整个案情发生了变化,甘雪的“伤口”下午出现严重恶化,经过抢救仍医治无效,于下午十七时二十四分停止了呼吸。
林木森是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早茶”后,林木森去医院隔着玻璃窗过甘雪。甘平对他表示感谢,表哥恢复了些精神,大家都在等甘雪苏醒。林木森回到“东方厂”,脑袋一片空白,倒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急匆匆赶到医院时,林木森听见前庭围了好些人,有人指着门诊部的楼顶说些什么。街上还有些人朝医院跑,林木森还没来得及反应,门诊部的楼顶掉下一个黑影,“咚”地一声,很沉闷的一声响。听到周围一片嘈杂,有人说:
“跳楼自杀……”
“是凶手的姆妈……”
“她一直跪在院子里的……”
林木森想起来了,上午来医院时,院子里就围了一堆人。好象说是汤琼姆妈从昨晚就跪在院子里,面对着“重症监护室”不停地祈祷。医院几次让人把她“劝走”,无果,孙司令便叫“城市民兵”把她扠了出去。可刚“请出门”,她跪在马路上。“济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南太湖信观音,城里人讲中庸,慢慢也没人管她了。
大家知道,只有甘雪的生命平安,汤琼才会有一线生机。得知甘雪死亡的消息,有人见汤琼姆妈瘫坐在地上,后果汤琼姆妈慢慢地爬起身,摇摇晃晃进了门诊部。有人见她咕咕哝哝地拉着楼梯扶手往上走,有人见她一路在笑,有人见她一路在哭,有人感到奇怪,有人感到警觉,可谁也没在意,可谁也没拦阻。大家都象见到瘟神一样回避她,似乎问一声,说上一句话甚至多一眼都会招惹麻烦。汤琼姆妈一直爬到了门诊部的楼顶天台,撕心裂肝地叫了一声,从五楼跳了下来。
什么事只要自杀,“性质”就变了,何况她还是为了凶残的“现反”女儿汤琼。地、县革委会、市、县公安局等部门认定汤琼姆妈是“以死来向无产阶级人民专政示威,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并“勒令”其亲属将死者“立即火化”。汤琼阿爸闻讯,立马配合单位,把娘子尸体送去火葬场。汤琼阿爸骨灰盒也不买,汤琼姆妈的骨灰都没出来,他已回到医院清洗“罪恶”现场。
鸿达绸厂的老人又联想到了当年的“东家”在鸿达绸厂的办公楼跳楼自杀的事。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世事茫茫难自料,清风明月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