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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山东宣布邓名大军在胶东出现后,李国英就一直对此持怀疑态度,明明对面的明军主力都是川西军,他们的旗号李国英也都认识。
川西军从来就没有隐藏旗号的意图,和李国英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了,隐藏旗帜也瞒不过去,反倒会给自己和友军制造混乱。
“这是周开荒,他从昆明大火的时候就跟着邓名了,早在湖广之战就出过风头,听说曾经一个人击退了上百个镇标;这是穆谭,其人极为卑鄙,但治理水师倒有两手,听说早年跟着海寇,在海上连着几天几夜不上岸,光食鱼虾,都面不变色。”李国英指着对面的旗帜一个个数过来。
“有如此身手,还精通水师,怪不得邓名会容忍他。”遏必隆和杰书都不会游泳,听到这里脸色也都微变。不用李国英介绍,他们早就听说穆谭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漕运总督当初就是贿赂了他,才要回了先帝的尸体。其他督抚提起穆谭时,评价也都相差不多,好多次邓名退兵都和清军向穆谭行贿分不开。朝廷也曾经一度打算收买穆谭行刺邓名,不过穆谭对他的顶头上司倒是忠心,说客都被打了一顿放回来了——穆谭说邓名交代过不许杀使者。
“那个是任堂,江西士人,允文允武,高邮湖一战时听说就和邓名并肩冲锋,”李国英把任堂称赞了几句,称他是邓名手下文武双全的大将:“奴才曾经击败过他一阵。”
“那他们的主帅呢?”杰书指着赵天霸的旗帜问道。前面三个人的名声响亮,对他们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就是这个赵天霸,幕僚们都摇头不知。
“这个人的名字我倒是听说过,好像是邓名的酒肉朋友,不过武艺听说还行。上次赵良栋曾经包围了他,但邓名急匆匆地赶来给他解围了,没杀得了他……”李国英对川军的了解显然远在杰书和遏必隆之上,仔细地给他们介绍了一下上次赵良栋和赵天霸对阵的情况,“所以赵天霸在川西军中有点威信,据说士兵都信任他。其他的,好像没有什么过人的业绩,从昆明大火到上次的川西贼下浙江,他都没有参与。”
“赵天霸能坐上这个位置,也许是因为和邓名的关系最好?”遏必隆饶有兴致地观察明军的阵容:“那他岂能服众?就因为他是个不抛弃士兵的老好人么!”
“所以奴才觉得,邓名必然没有走。邓名虽然年轻,但流窜六省,祸乱天下,乃是当世第一巨寇,绝对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说不定邓名打着赵天霸的旗号坐镇在此地,而让赵天霸领着偏师在山东登陆,企图扰乱我军军心。”李国英认为自己的猜测可能性很大,赵天霸不是有把子力气么?没有指挥大军的能力,但领着几百、上千精兵在山东骚扰还是可能做到的。
自从与明军主力开始对峙以来,遏必隆就对胜利充满了信心,在他看来,时间并不是明军的朋友,明军的优势只在于沿着长江的机动能力。这也是李国英反复强调的,李国英认为在长江沿岸很难抓住会战的机会,反倒会被明军来回调动,利用清军兵力分散的机会各个击破——在忠县、万县一战中,李国英就是这么吃的大亏。
而现在明军抛弃了他们最大的优势,集中兵力来和清廷的中央军主力对峙,那就等于解除了对两江部队的压制。以前因为明军水面压力过大,两江部队不得不分散坚守各个坚城,现在就有了集结起来前来助战的机会。
但没想到,两江部队依旧是原先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即使遏必隆反复通报南京、南昌,称明军的主力都在淮安一线,他们不太可能在渡江时遇到伏击了,但蒋国柱他们还是坚称明军依旧在长江上保留了强大的兵力——不过要说明军能强大到一边集中起十万军队和清廷中央军对峙,一边还能保持对南京的优势,那遏必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而随着最新的报告传来,遏必隆对战局就更看不懂了。
这次北京派人送来的信件中包括了祖泽溥奏章的内容,见到祖泽溥转而支持议和了,遏必隆也和索尼、鳌拜他们一样,猜到祖泽溥多半是被登陆的明军打垮了。
看到这封报告后,李国英虽然还是不相信邓名去山东了,不过对自己原先的判断也产生了一点怀疑:“赵天霸就是个匹夫之勇,赵副将说打垮他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要是他带兵去山东,能打得过山东总督吗?”
……
一直和两江扯皮到了十一月十五日,局面依旧没有发生任何有利于清军的转变,遏必隆望眼欲穿的援军连个影子都没有。他盼望着前后夹击明军已经一个多月了,但就是实现不了。反倒是祖泽溥把应该派来淮阳的北方援军扣了一部分,还说山东绿营已经自顾不暇,不可能继续支援江南战场了。
今天朝廷又送来新的八百里加急,称祖泽溥报告邓名正在席卷胶东,不久前把莱州知府熊森的印信缴获,送到了青州城,看起来莱州已经沦陷无疑。而去莱州等地侦查的天津水师也被明军打垮了,得理不饶人的闽军一直追到了天津港外,可怜几十艘清军战舰只逃回来了两艘。据幸免于难的水师官兵说,莱州、登州海外的明军舰队是一眼望不到边,没有一万艘也得有个七、八千艘。索尼和鳌拜狠命挤了挤水分,觉得明军水师大概在一千艘上下,能够运输十几万军队。
现在济南与登州的联系也断断续续,送信的使者都是从胶东半岛南边摸出来的,据说现在登州府的前线军营已经人心惶惶,官兵都知道他们背后有一支强大的军队登陆了。祖泽溥还称,登州逃出来的使者还辨认出了大量川军的旗号,祖泽溥要求朝廷立刻给他派去援军,或是干脆将他罢免。
祖泽溥连这话都说出来了,显然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而北京则有些生气地催问淮阳前线,他们到底是想打还是想退。北京觉得邓名带走了川军的主力,但有两江官兵支援的遏必隆还是不敢与剩下的明军作战,虽然朝中对遏必隆的胆量有些失望,但索尼他们依旧信任遏必隆的指挥能力,如果遏必隆决定不打这一仗,北京也会支持他的判断。
“你现在还认定邓名没有去山东吗?”杰书质问李国英道,本来遏必隆也有相同的看法,不过现在辅政大臣的观点发生了动摇,所有的质疑都落到了李国英肩上。
“川军的主力肯定是没带走,”李国英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果邓名真的去山东了,他怎么可能只带那么一点人马?”
现在江北的明军位于清军的领地上,被中央军黏住了,随时可能被四面八方赶过来的清军团团包围起来。在这种凶险的情况下,李国英不认为邓名会把最精锐的部队带离主战场——如果这里只有夔东军和崇明军,李国英还会认为邓名是想用杂牌军拖住清军,带着他的川西主力吃肉,可是对面明明有大量的川西军。
“总拖下去也不是事。”刚抵达战场时,杰书确实相当紧张,对遏必隆和李国英言听计从,他们两人都同意的战略杰书也不会反对。不过现在和明军静坐了很久了,杰书渐渐克服了自己的紧张情绪,北京的文书里的不耐烦也是显而易见:“到底是打,还是先去收拾在山东登陆的邓名,你们两个人倒是给个准话。”
“奴才以为应该等下去。”李国英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坚持遏必隆提出的战略:“贼人师老兵疲,而两江官兵会不断地恢复元气。贼人迟早要退兵,或是主动来攻打我们的营地。山东必定不是邓名,奴才确信他的主力就在这里。”
“到底还要等多久,五个月,十个月?还是五年、十年?”杰书的口气变得更加不耐烦,见李国英一下子回答不上来,杰书就冷笑了一声:“你真是属乌龟的,怪不得邓名拿不到你的重庆,而你五年来也无尺寸未进。”
遏必隆倒是认可李国英的建议,不过正如康亲王说的,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两江的官兵来助战?要是再拖上几个月不见动静,而且邓名确实带着大军去山东了,那失去耐心的北京一怒之下说不定会给他扣上一个贻误军机的罪名。上次高邮湖之败,遏必隆的名誉就已经受到影响。
“我看我们还是进攻吧,”杰书打算强攻明军的营地看看:“说不定都是虚设的旗号呢,被我们一冲就垮。如果贼人很强,确实是川西贼的主力,那我们至少心里也就踏实了,知道邓名肯定没有走。”
顿了一顿后,杰书又补充道:“就算邓名真的去山东了,而这里的留守兵力也很强大的话,我们打一仗再退兵,也好和朝廷交代。”
这种强攻的事情,当然不会让珍贵的八旗去干,杰书决定派北方绿营打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