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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儿帽老头,双手拢袖,富贵又寒酸地朝马车走来。
风清歌坐在马夫位置上,转身探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老头。他果然第一眼便注意到老头的瓜儿帽。瓜儿帽金镶玉,瞎子都知道它很贵。风清歌好奇盯着那块斗大的绿母翡翠,竟在上面发现自己口水横流的猥琐倒影,于是他赶紧抹了抹嘴角,拼命将视线移开,终于在老头身上发现其它有趣的地方。
瓜儿帽老头的两腿不长,手却很长。他的背部微驼,腰杆却笔直。他的身段十分气派,老脸却是十足寒碜,仿佛欠了别人很多钱,或是别人欠了他很多钱。他迈着大爷官步走路,两不大的眼珠子始终盯着地面,左扫右扫,仔细紧张,还走走停停,前瞻后顾,似乎地上随便都能冒出一大堆铜钱来。
于是风清歌马上对他就有了知己一般的好感。平时没事,他走路也是这样,两眼瞄地,随时捡钱。
但冬二主任却在车厢中大力地催促起来,示意赶紧快走,莫要错过那大庆典的时辰。
风清歌非常为难。他确实是不想错过那场可以免费大吃大喝的大庆典,但他也不想错过做好事的机会。瓜儿帽老头虽然走路只顾着捡钱,眼珠子都不抬,但他却始终没有偏离过路线,目标直指马车,目的十分明显。明显着,他就是要投奔向风清歌,搭个顺风车。善良的风清歌,想不出理由去拒绝他。
冬二主任忍不住又大声嚷嚷,似乎是极其不想被谁拼车。风清歌没有理他,坚持着耐心等。做好事的机会不是每天都能遇上,更何况,这瓜儿帽老头,看来应该是和马大堆的单相思对象关系匪浅。不然,他们怎敢光天化ri地挤在一个狭小车厢里,连马夫都不雇,而且还很大方地放下门帘和窗帘。
风清歌已决定,为了兄弟的下半身幸福,哪怕就是免费也要搭上这瓜儿帽老头一程。
然而,他的善良和义气却很快遇到了耐xing的挑战。短短的十丈路,瓜儿帽老头走了这么久,硬生生就只走了三丈而已。这其实也正常,捡钱确实是一项颇费功夫的活儿,讲究的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心到意到,脚到眼到。可惜,如今在路上随时准备捡钱的并不是风清歌本尊,他难免要着急。
等待难免会令人心浮气躁,更何况是等人捡钱?
背后又响起了呱噪声和瓜子声。风清歌狠狠地压抑住内心的浮躁,高高地扛起兄弟牌坊,决定耐心再等一会。但下一刻,他便忍不住将肩膀上的兄弟牌坊扔掉。瓜儿帽老头慢吞吞走着走着,居然就停了下来,然后躬身弯腰,两眼发光,使劲用脚尖戳着路面,戳得尘土飞扬,飞沙走石,坑坑洼洼。
风清歌伸手使劲挠着小脑袋瓜儿,琢磨着是不是该扔一把洛阳铲给这老头。
飞沙走石之际,瓜儿帽老头忽然蹲了下来,伸出老手,翘着兰花指,仿佛阿婆捡绣针一般仔细,从脚下某小小深坑中,捡起来一枚脏兮兮的铜钱。老远瞅着那小坑起码有半尺深,风清歌刹时间就娴熟地接住了跌掉的下巴,心想这老头的眼神儿还真是……深邃,莫非他竟是出身于摸金校尉千年世家?
瓜儿帽老头猛一把将铜钱攥在爪子中,低头抬眼,做贼一样朝四周猛扫一番,吓得风清歌当场缩回了偷窥的脑袋。确认四周没有居心叵测之人在虎视眈眈之后,瓜儿帽老头这才重新捏出铜钱,擦去封土,吹去土尘,然后伸出爪子对铜钱一弹,心肝宝贝一般,就猴急着把它凑到耳边细听,细细倾听。
重新探出眼珠子偷窥的风清歌,顿时只得一声长叹,这老头……专业。
瓜儿帽老头满脸陶醉地听着铜钱响,老脸两腮上甚至还抹了一层激动的红,仿佛他现在听的不是铜钱,而是墙角。钱声渐停,瓜儿帽老头长长一声吁,老脸在一大片的幸福之中,竟夹杂着略微的遗憾。莫非是在遗憾那墙内的刺激事儿不够长?吁气声中,没有任何意外,这老头老嘴一张就啃铜钱了。
风清歌当场大惊失se,心想啃钱验货之前,不是应该先喷几大口水才卫生么?
瓜儿帽老头嘎嘣嘎嘣地磕着铜钱,老脸再一次陶醉,仿佛啃的是美人的……玉指。风清歌却是刹时间就闭起了两眼,他果然就是被那老头的两排黄金牙儿给刺瞎了狗眼。等到风清歌揉着狗眼,睁开虎目,那老头已把捡到的,哦不,挖到的铜钱给妥妥藏好,然后站起身来,继续做那很有钱途的事儿。
与那钱途有关的事儿通常都是着急不来的。风清歌眼瞅着瓜儿帽老头磨磨蹭蹭地踱着走,果断选择心浮气躁,扔掉兄弟牌坊便坐了下来,准备马上启程。天知道太阳下山之前,那老头能不能走完这几丈路?风清歌宗师一般在骏马的头上虚抽皮鞭。吧唧一声响,三头骏马后臀一紧,就要拉车启程。
拉车的三头骏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它们更还长时间地围观过宝马大爷鏖战三千后宫的史诗盛况。种马座下无孬种,更何况宝马大爷还是种马界的帝王。这三头骏马无疑是具足了悍马的本事,再加上种马帝王此刻正亲自坐镇在车中,所以它们有绝对的理由超频发动,誓要把马车拉成云霄飞车。
它们果然不负众望。风清歌眼睁睁看着它们的后臀陡然一紧,后蹄蹭地三寸,前蹄高高腾空,集体仰天嘶吼,直接就把马车往天上拉去。整座马车顿时和地面成四十五度。风清歌傻傻地撞在背后车板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三头骏马前蹄高高,凌空乱踢,向着那白云深处做飞天模样。这货忍不住期待。
这货很快就失望。因为整座马车摆足了一飞冲天的姿势,却迟迟不能起飞。
事出非常必为妖。瓜儿帽老头悠悠收回搭在车板上的中指,从后门处慢吞吞转了出来。他的手指刚收起,这座马车便陡然失重,随时就要从四十五度的冲天姿态狠狠砸下来。可想而知,真要哐当一声砸下,马车是不可能支离破碎的,但车上坐着的人以及马,难免就会后臀遭殃,膀胱动荡。
便在这谈不上受伤但绝对就是没面子的一刻,冬二主任伸出玉手,拉着秀发就把自己往上提,小嘴没忘继续咂巴着零食,俏目没忘继续耷拉。但诡异的事情也随之出现。本该哐当一声砸地的马车,居然稳稳降落,悠悠着陆,车轮下连一缕尘土都没被砸起。这座马车似乎突然就是变得轻如鸿毛了。
瓜儿帽老头慢吞吞迈着官步,两手拢袖,驼背低眉,目不斜视,一边盯着脚下看能不能再捡到钱,一边晃悠悠来到风清歌的旁边。他老脸上还是那副不知是欠别人钱还是被别人欠钱的模样,好像是对身边刚发生的诡异事儿一无所知。莫名其妙的风清歌挠着脑袋瓜儿,莫名其妙地就看着他出现。
瓜儿帽老头缓缓竖起食指,伸到风清歌的眼珠子晃了晃,问道,“几根?”
风清歌卖力地摇晃着脑袋瓜儿,企图从莫名其妙中清醒,答道,“三根。”
瓜儿帽老头悠悠伸回手臂,凑到眼前,发现自己果然是伸出了三根手指,于是老怀大慰,仿佛家里的孙子居然考中了状元。他对着风清歌慈眉善目,“小伙子果然是眉清目秀,天赋异禀啊……方便搭个车否?”风清歌傻傻地板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数,傻傻地说道,“刚才明明是四根吧……哦,方便。”
说到这里,风清歌顿时一个激灵就彻底清醒了过来,于是赶紧补了一句,“就怕不同路。”瓜儿帽老头乐呵呵着,“没事,嫁鸡随鸡走,哦不,保证同路。”风清歌呆了个呆,小心翼翼改口,“其实不顺路也没关系,大爷您走哪,我绕道带您先去。”瓜儿帽老头还是乐呵呵着,“我走江湖的。”
驴头不对马嘴。风清歌表示无奈,主动投降,“大爷想必也是奔着白虎城那大庆典去的吧?”瓜儿帽老头一拍老腿,继续乐呵呵,“我就说同路嘛。”冬二主任突然冷飕飕地飘出来一句话,“就怕不同道。”瓜儿帽老头顿时大惊失se,然后很不好意思地对风清歌说,“没想到车内还有女眷,这……”
冬二主任立马哼唧一声,沉默闭嘴。风清歌马上也乐呵呵了,“这没关系,哦对了,车内还有一匹马。大爷请放心,它是只公的。”瓜儿帽老头受宠若惊,拱手作揖,“如此就叨唠了。”说着他就不客气地上车入厢,就坐到冬二主任的旁边,动作利索地很,好像车内正好有一大堆铜钱可以捡。
风清歌手中的皮鞭很快就吧唧一声响。马车顺利启程,不急不缓,稳稳当当。
车厢内只有磕零食的声音,分别来自一头人妖和一头种马的嘴皮子。瓜儿帽老头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还是双手拢袖,还是眉目低垂,认真仔细地看着脚下车板,似乎那里随时都冒个金元宝出来一样。冬二主任比瓜儿帽老头还认真仔细地……磕着零食,鸟都不鸟他一眼,直接就当他是背景。
善良好客的宝马大爷很快就受不了某人妖的小气,嘴皮子一拱,脖子长长,把一小堆零食推到瓜儿帽老头的脚下。它果然是聪明。瓜儿帽老头果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零食。他手法地道,动作熟练,飞一般就把零食捡起来放怀里,就跟捡钱似的。他也没有忘记怀抱着感激,对宝马大爷微笑谢礼。
但也正是因为这礼貌一眼,导致他的眼角嘴角情不禁地抽搐个不停。
宝马大爷这二货为了舒坦坐着,居然把自己那干活的话儿缠在腰上,三大圈,还打了个蝴蝶结。
天知道冬二主任是经历过什么天崩地裂的挣扎,才能坦然坐着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