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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镇今夜注定无眠,西孟市也是,白虎城亦是。
辛苦工作一整天,屁股痛到连坐都不能,终于熬到下班,一回住处,发现损友带着两个长得难以启齿的陌生人,还有一匹威武神俊的老马,公开公然地大砌长城,做那犯校规犯军纪犯戒律的赌博事儿,是人见了就该怒发冲冠,仰天长啸,撸起管子就叫骂开砸。但马大总管却是一点火气都没有。
他非但没有火气,而且还堆起满脸的谄媚笑意,太监般地后退,飞快跑去将院子的门给关好。关门之前,他还做贼一般,煞有介事地朝门外两边的暗巷瞅了好几眼,确认没有闲杂人等和可疑人士之后,这才紧张地将门关死。然后他很是小心地回房,太监一般地垂手站好,不敢打搅某些货的雅兴。
一直等到桌上的蜿蜒长城被推倒成一堆废墟,一直等到参与赌局的四方人物终于有空瞅他,他才羞答答地抬起头,开始谄媚地笑,哈巴地鞠躬,仿佛太监得到了王爷的赐见。当然,风清歌是无福享受到他的哈巴谄媚的。难得有人奉承,冬二主任和大炮教官摆足了高人模样,以至于忘了自我介绍。
马大总管也没胆问眼前的尊驾是谁。行走江湖多年,他早已将自己的眼光磨砺得相当尖锐,所以他问都不用问,仅仅只是用眼角撇了几下,便知道冬二主任和大炮教官绝非正常人士,更加不是普通货风大院撞破风清歌的人妖模样,以及今天那里发生的大事,于是他更不用问。
但他不想问,并不代表别人就不想说。冬二主任和大炮教官是极想隆重自我介绍的,奈何等他们终于醒悟过来之时,却已错过了最佳时机。还好亡羊补牢犹迟未晚,他们已在意味深长地对着袖手旁观的风清歌使劲咳嗽,为了打动某人,他们甚至还动用了深情款款的目光。风清歌只好束手就擒。
鸡皮疙瘩突突突猛起的滋味绝不好受,所以风清歌不得不为双方做友好的介绍。他率先指着人模人样的宝马爷,对着马大总管说道,“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马大总管立马下腰对着宝马爷鞠躬尽瘁,山呼大爷万岁。宝马大爷雍容高贵笔直着长脖子,风轻云淡地对他点了点头,示意爱卿免礼。
风清歌跟着便对着冬二主任伸出中指,想想不妥,于是便又善良地再伸出食指,两只纠缠成一体,这才对马大总管介绍道,“这位是我在镇龙山指定的教导主任,人长得虽然不咋的,但贵在有斯文气质。”早就忍不住发飙的冬二主任,听了最后一句话,立马收敛起脸上邪气,斯文儒雅地和蔼笑了。
马大总管主动过滤了某货的吐槽,对着人模人样的冬二主任便是九十度大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风清歌最后剑指突然胸毛抖擞的大炮教官,对着马大总管做小型的隆重介绍,“这位是我在镇龙山指定的学生科长,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斯文,但贵在讲义气讲道德讲礼貌。”也早就忍不住发飙的大炮教官,听了最后一句话,立马收敛了脸上的煞气,很有义气,很有道德,很有礼貌地咧嘴笑了。
马大总管循例过滤了某货的吐槽,对着山炮般的大炮教官便也是九十度大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然后他便昂首挺胸,垂眉低眼,威武雄壮又小家碧玉地在众人面前站好。他已意识到该自己出场了。风清歌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很大气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前领导,风华司马某小分队的大队长。”
冬二主任和大炮教官以及宝马大爷顿时稳坐不动,但脸上却是早已写满了久仰久仰真是久仰。
双方介绍完美落幕,一时间宾主尽欢。冬二主任那青葱白玉爪子,大炮教官那毛茸茸的大巴掌,以及宝马大爷那俊美喜人的长脸,很快就又齐齐扎入了桌上的小板砖之中,摸啊摸,搓啊搓,意图很明显,目的很暧昧。风清歌顿时口水长流,但却又只能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被动地让位给马大总管。
马大总管大马金刀地入座,姿态卑微地对身前三方大人物点头示好。大人物对小人物的入局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于是桌上大龙再起,烽火连天。悲催的风清歌被踢出局外,只好像只小太监般黯然**。但他很快振作起来,屁颠屁颠地就蹲到宝马大爷的长脖子旁,一边为它挠痒痒,一边帮它翻牌。
一轮十二局,连续十二轮,桌上大龙才显疲势,烽火才显暗淡。战局没有任何的意外,马大总管输得很痛快,足足贡献出了三十八两足银外带十二个铜板。但他无怨无悔,极想再输下去。但窗外已有一轮明月高高挂远,夜se已深。大炮教官的将军肚及时地吹响了饥饿的号角。马大总管只好起身。
宵夜,当然得宵夜。提议一出,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于是冬二主任开始斯文儒雅地掏钱。于是大炮教官开始义薄云天地掏钱。于是风清歌开始大家闺秀地掏钱。于是宝马大爷……闭上了老眼。掏钱的人都掏得很慢,慢到马大总管绝对有时间反应过来。他果然就反应了。他马上老脸通红,虎躯滚烫。
马大总管很快便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般嘶吼了,“都给老子住手!”
风清歌三人非常听话,马上住手,然后齐齐注视着他,目光中满是震惊和不理解以及心痛。
马大总管双目赤红,仿佛随时都会暴起噬人,威压如山,“今夜山珍海味老子管撑!”风清歌三人居然瞬间便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便异口同声,“这怎么好意思,这绝对就是不好意思……”单曲循环六遍之后,他们便携手唉声叹气,“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只能是让你破费了,记得下不为例啊。”
马大总管的内心创伤这才终于愈合。似乎是生怕众人反悔,他撂下稍等片刻的话儿之后,便脚踩风火轮一般,直扑向泰来客栈的厨房,滥用职权临时插队,狠狠地就采办了一桌小型的满汉全席,用最豪华的食盒打包了就扛回住处。风清歌他们早已将桌面清扫干净,酒席一到便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房中一时间觥筹交错,弹冠相庆,其乐融融。
今夜这时正是宵夜时分。泰来客栈的老板娘白玉花,此时也揉着纠了一天的眉头,缓缓回到客栈顶楼的办公室中。夜se已深,办公室外的办公区早已空无一人。那位总是和白玉花形影不离的小芳姐,则是拐弯去了客栈厨房准备夜宵。白玉花独自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有些发呆地望着窗外的月se。
西风镇今天突然发生的大事,以及市中随后发生的连环大事,确实是令人想不透又不得不想。但白玉花仅仅是发呆了一会,便忽然地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地望着办公室的正北之处。今夜财位,正是正北。果然,办公室的财神之位突然虚空荡漾,紧接着有金黄淡光泛起,金光中隐约出现一个人影。
房中异象顿生,白玉花顿时紧张到脸se全白,娇躯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瘫痪倒地。眼睁睁看着那金光中的人影越来越显,她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眸中满满都是可不思议。金光终于收敛,财神之位走出了一个瓜帽布衣的小老头。一见到他,白玉花顿时噗通跪倒,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
这位瓜帽布衣的小老头,其实是一个普通常见的老头。他很像是普通乡下村里的某地主,衣着朴素低调还带着补丁,似乎是很怕别人知道他家藏有三百两银。但他的瓜儿帽子却偏偏就是镶金镶玉,他手里头还攥着一颗斗大的金元宝转啊转。这模样,他似乎又是很怕别人不知道他家藏有三百两银子。
瓜帽老头自然不是普通的乡下地主,否则他不会在财神位凭空出现,否则白玉花不可能跪他。
白玉花已对着这位瓜帽老头三跪九叩,强忍着哭腔,颤抖着说道,“白氏玉花见过老爷子。”
白玉花的老爷子自然不是镇龙山上的那颗老爷子。她的老爷子也不是她的家公。她的老爷子只可能是那位传说之中富可敌国却又穷得要命的白财神。白财神当然不是天上的财神,他只是白虎座下的财神,白虎天水堂的大坐馆,通天客栈的大老板。他其实也是白洛水的爷爷,更是白玉花的外公。
瓜帽老头白财神看着久久跪在地上的白玉花,老眼渐渐慈祥,终于嘘唏,“这些年……你辛苦了。”白玉花一时如遭雷击,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怯怯弱弱地望着这位大家长,在确认没有听错之后,她像是迷路的小孩终于回到了家,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哭得泪如泉涌,哭得直意痛快,哭得苦尽甘来。
瓜帽老头慈爱地望着白玉花,没有出声阻止她的哭泣,任由她哭出心中的淤结。他自然是知道她这些年的苦和坚持。他很欣慰。他始终没有从白玉花的哭声中听到半点怨恨。她本该怨恨,但她始终没有,只是一心一意地守在白虎城外,守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安静而又坚定地等着再回家的那一天。
白玉花就这般在长辈面前放肆地哭。便在这欣喜的哭声中,瓜帽老头双手负背,缓缓转身,踱步来到房中的落地窗前,眺望着整个西风镇的夜se,老眼渐渐变亮。白虎天水堂大坐馆突然来到西风镇,自然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但这位瓜帽老头也只是来看看而已,对他而言,金玉帮不过是一件小事。
居高临下观夜se,白财神的目光很快便停留在泰来马场的附近,那里正是马大总管的住处。
仿佛是心有灵犀,已经吃饱喝足正在惬意剔牙的冬二主任,同时间也望向了泰来客栈顶层。
这两人的目光便在这深夜的虚空中相遇相撞,但却始终没有撞出半点火光……
西风镇今夜注定无人入眠,西孟市也是,白虎城亦是。
但黑夜总会过去,新的一天总会到来。
【本卷终】